驻厂日记2

驻厂日记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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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还蒙蒙亮,窗户透着点青白,闹钟没响,我先醒了。夜里睡得沉,浑身骨头都松快。也不用急着起身 —— 办公室就在路对面大楼里,住园区这点好,省了赶早班的慌,日子能过得匀净些。

若是起了兴,套件速干衣到园区边上跑跑步,也自在。其他人大都还没起,园区里静悄悄的,道旁的榕树叶子上还挂着露水,风一吹,簌簌落几滴在颈窝里,一股清凉。路上没几个人,偶见两个穿工装的并肩走着,说话声被风揉碎了,听不真切,只觉得安稳。

厂子八点半上班。约莫八点十分,踱到楼下食堂。笼屉里的热饼子冒着白气,芝麻香混着葱花味飘过来。本想拿一张揣在手里,边走边啃,刚咬两口,饼渣卡得喉咙发紧,便折回去盛了碗米汤,里面没几粒米,一口饼子一口汤就着刚好。

头天上班,满眼都是生面孔,工位在哪,该认谁,全摸不着头脑,只在门口候着那位姓乐的女生来领。没等多久,她从楼里走出来,浅浅握了手。女生一口一个 “老师”,叫得恳切,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。这 “乐” 字,是读 “le” 还是 “yue”?没好意思问,只随着她往里走。

进了大楼,正面是个公司前台,靠边上摆着几张沙发,奶白色的皮子磨得发亮,该是接待人的地方。

二楼是办公区,IT开发都在这层,往上几层,听说是财务、人事这些部门。

楼里光线偏暗,像是蒙着层薄纱,人却稠,各守着一张办公桌,有的正捏着茶叶梗往玻璃杯里放,热水一冲,叶片打着旋儿舒展开;有的早盯着电脑屏,眉头微蹙,手指在键盘上敲得笃笃响,像檐下的雨点儿打在青石板上,急一阵,缓一阵,倒也有个节奏。

乐姑娘引我到个空工位,说句 “您就先在这儿落脚”,便去忙了。我打开背包,一样样往外拾掇:笔记本电脑、键盘、鼠标,还有个支电脑的小架子,充电器线绕了两圈,最后是只陶瓷水杯。零零碎碎摆开来,不大的桌面,霎时间满满当当,像在这陌生地方,安了个临时的家。

一上午也简单,连个网,跟着乐姑娘认人。张三李四,王姐小赵,名字听了一耳朵,脸却一张没记住。心里不免发虚:回头在楼道撞见,怕是要闹 “相逢不相识” 的笑话。转念又想,谁不是打生面孔过来的?日子长了,自然就熟了,不急。

午饭是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吃的。我向来怕生,能躲就躲,可初来乍到,总得应个景。食堂的菜是家常味,青椒炒肉,番茄蛋汤,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说各自的籍贯,说食堂的菜价,倒也不局促。原来人和人走近,有时就靠这一碗一碟的热乎气。

下午偷摸开了个远程会,是另一个项目的事。领导特意嘱咐要瞒着甲方,听着听着就有些发困 —— 一来是不打紧的琐事,二来是骨子里那点惰性在作祟,总想着 “明日复明日”。罢了,船到桥头自然直,先搁搁吧。

一下午时间过的说快也慢,无所事事时便这看看那瞧瞧,还抽空在楼下的园区里逛了一圈。厂房里的机器轰鸣,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壮汉在哼哧哼哧干活;外面几辆大车运出运进,忙得脚不沾地。

我呢,水接了一杯又一杯,卫生间去了一趟又一趟,这一天下来的运动步数,竟全靠这来来回回的踱跶积累着。

这边下班倒准时,五点半一到,楼道里便热闹起来。乐姑娘说请吃饭,偏巧下了雨,几个人撑着伞沿着厂外的街慢慢走。路灯还没亮,街边的小炒店飘出蒜香,一行人便进了家湘菜馆。馆子不大,方桌圆桌加一起五六张,一张桌下还躺着条浑身健壮的白狗,人来了也不搭理,只顾蜷着身子打盹。

拣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,乐姑娘要了菜单,挨个儿问忌口。我摆摆手,说随便,辣点无妨。她便笑着点了剁椒鱼头、小炒黄牛肉,又加了盘拍黄瓜,说解辣。

菜上得快。鱼头端上来,红亮亮的剁椒堆得像座小山,热气裹着辣香扑过来,鼻尖先冒汗了。黄牛肉切得细碎,青蒜炒得翠绿,油星子溅在盘边,看着就下饭。

几个人边吃边聊,无非找几句话说,了解一下彼此。办公室里闲聊影响不好,饭桌上却不同,有些该说的不该说的,聊着聊着就说了出来,琐碎得很,却听得入耳。

走了许多地方,做了许多项目,日子原是这些碎片拼的:一碗热米汤,一声怯生生的 “老师”,几句闲话。寻常,却带着烟火气,熨帖得很。

这些年为项目奔忙,天南海北,来去匆匆。结识些人,共事时总有话说,项目一了,挥手作别,山高水远,再难相逢。

就像今早那碗米汤,热乎气儿转眼就散了。

人这一生,不就是在陌生处识些陌生人,做些寻常事,慢慢把他乡过成片刻故乡么?

人生聚散原是寻常,如园区的花,开了谢了,谢了或许再开,或许不再。但那份芬芳,总淡淡的留在心头,难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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