驻厂日记4

驻厂日记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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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日,南方的天像是被人用竿子戳了无数个窟窿,雨总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。空气里满是潮气,黏糊糊的,衣服晾在屋里,总也干不透。地板踩上去滑溜溜的,稍不留神就要摔个趔趄。这样的天,最宜躺在屋里,听着雨打窗棂的声响,慢悠悠说些旧事。

最近的日子,上班、中饭、下班、晚饭,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上,就像磨盘上的驴子,一圈圈地转,重复又无聊。虽然工作上的事儿,也能扯几句闲篇,可终究是些家长里短,鸡毛蒜皮,多说无益。

想起刚来那日,拖着几十斤重的箱子爬楼梯,直喘得像风箱。今天闲下来倒让我对这宿舍楼来了兴致。原以为超过六层的楼总得有部电梯,这楼偏不,哪晓得这头一遭,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。

后来听乐姑娘说,这楼是九十年代盖的,许是那会儿还没这规矩。九十年代,可不跟我差不多年纪?看它外墙的瓷砖,掉了好些块,露出里头青灰色的水泥,像老人脸上褪了色的斑,看来也是饱经风霜了。

楼里住的人,像园子里的菜,一茬接一茬。来的时候,个个眼里有光,脚步轻快;走的时候,肩上像多了些什么,步子也沉了。多少年轻的日子,就耗在这楼里,耗在楼下的厂房里。日子久了,总该有些故事的。

这不,还真让我听着一个。

两个年轻人,一南一北,都在这楼里住,在同一条产线上干活。天天一块儿上班,一块儿下班。起初见了面,只是笑笑,后来熟了,会分着嗑一袋瓜子,说几句家乡的事。两人家里都不宽裕,说话投机,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。歇班的时候,有时在楼下的树底下坐着,看蜘蛛结网;有时搭公交去市里,在公园的长椅上晒晒太阳,说些不着边际的话。

变故是从一通电话开始的。女孩的父亲病危,临走前,念叨着女儿终身大事没定。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,在邻村寻摸到一个做乡村教师的小伙子,家里条件不错,要她回去成亲。接了消息,女孩在楼梯间坐了半宿。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,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又缩成一团。

男孩见她这几日总是发愣,问了好几回,才问出缘由。那天晚上,两人在楼顶的天台上站了会儿。风有点凉,吹得女孩的头发乱了,她也没理。女孩说:“我可能得回去了。” 男孩没说话,看着远处工厂的灯火,一片一片,亮一阵,又暗一阵。

打那天后,俩人之间就像隔了层纱。走在宿舍楼的走廊里,原先并排的步子,变成一前一后。墙上那些斑驳的印记,还留着往日的笑声,这会儿却只剩下寂静。女孩开始默默收拾东西,每拿起一样,就像拾起一段回忆,拿在手里,又舍不得放下。

临走前一天,女孩在男孩宿舍门口放了个小风车,是用厂里废弃零件做的,熬了好几个夜才做成。风车叶片上,还刻着几个小字,是俩人的名字。男孩瞧见,眼泪 “唰” 地就下来了,赶忙往厂子门口跑。等他出去,只瞅见女孩的背影上了车,消失在人群里,只留下他的影子,在路灯下拉得老长。

女孩走后,男孩还住在这楼里,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女孩原先的宿舍。他把那小风车挂在窗边,风一吹,就骨碌碌地转,像是有说不完的话。宿舍楼的墙皮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掉,楼梯扶手也越发斑驳,可那段藏在犄角旮旯的感情,倒像楼梯间那盏晃悠却总亮着的灯,在时光里暖烘烘的。

后来听说,女孩到底退了亲,在家里一边照顾父亲,一边拼命攒钱给父亲做了手术,可终究人也没救回来,她也没再回这个厂子。男孩在这楼里住了五年,直到工厂迁走才离开。有人说,他走的时候,就带了那个小风车。

如今我天天爬这楼梯,有时会想起这个事。说不定哪个楼梯的拐角,还留着他们坐过的痕迹;哪个窗台上,还沾着风车转过的影子。这楼就这么立着,和那些旧事一起,安安静静的。

(故事纯属虚构,有雷同也说不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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